那就表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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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就表白
“先生，下周一我的模擬法庭比賽，誠摯邀請您，這是邀請函。”
袁一諾看見先生沒有說話，接著說道，“這是我第一次開庭，雖然是模擬法庭，希望您能到場。”
“好。”
“不邀請我呀！”雷正明這時推門進入書房，看來剛剛的對話他已經聽到。
“你搗什麽亂，邀請你、邀請你，沒說不邀請你，先生我們先出去了。”袁一諾硬把雷正明推出書房。
看著他倆離開的背景，先生眼裏寫滿了羨慕、嫉妒，但這只是外人所見，先生自己的感覺僅僅是一絲絲不舒服，他多麽希望袁一諾也像對待雷子那樣對他也隨意和親昵，那樣開玩笑，沒有那麽多客氣和距離感。
其實也不是遙不可及，只要回到過去……
*
全國高等學校大學生模擬法庭總決賽現場。
這次模擬法庭是有關交通事故的，張某淩晨四點行駛在鄉間小路上，撞傷在路上走的李某，因無攝像頭，交警無法作出責任判定。袁一諾是原告方，李某的訴訟代理人。
“全體起立，請審判人員入庭。”
……
“現在開庭。”法槌落下，如同四年前一樣，重重敲擊著袁一諾的心，也像是敲響了戰鬥的號角。
袁一諾是天生的律師，是法律行業的聖鬥士。
先生比袁一諾更了解自己，袁一諾看似柔弱文靜，平時很好說話，其實骨子裏是一個好鬥倔強的人，一旦激發起勝負欲，無論如何都要取得勝利，而之所以會被認為是脾氣好好的樣子，其實是因為袁一諾經常喜歡跟自己較勁。
“現在進行法庭事實調查。首先由原告陳述你方的訴訟請求以及相關的事實和理由。”
“尊敬的審判長、審判員，原告訴訟請求如下……”袁一諾的話不緊不慢，文靜和好鬥這兩種性格讓袁一諾表現得張弛有度，有力度同時又不會咄咄逼人，在庭審上再適合不過。
先生坐在觀眾席上，目不轉睛地看著袁一諾，那個說話不卑不亢，自信而從容的女子，有那麽一刻，先生都不敢相信那是會撒嬌、會任性的，自己護了十幾年的小姑娘。
先生不得不承認，袁一諾是真的長大了，此時，先生無比地悲傷，先生都不知自己為何如此悲傷，看到袁一諾終於長大成人，自己的承諾終於要兌現，他為何心裏會如此悲傷？
“下面由被告進行答辯。”庭審還在繼續，先生的思緒被打得支離破碎。
……
“法庭事實調查結束，現在進行法庭辯論……
“請被告具體描述當時行車時的時間、環境、身體狀態、當時的路況……”袁一諾的話把被告打得措手不及、有些慌亂，袁一諾他們明顯是設了套引對方入局，本來就是開放性較大的一個題目，不管被告如何回答，原告方都可以從其只字片語間找到漏洞進行攻擊，這對臨場應變力可是極強的考驗。
整個庭審，先生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袁一諾，那是他曾經的夢想，那是他想奮鬥的聖地，而如今有一個更適合的人站在上面，也算是小小的彌補了他的遺憾。
之後許久，在袁一諾瘋狂摔打著書房裏的物品，在她倔強地說“你贏了”的時候，在她辛苦地修雙學位的時刻，先生有些後悔、有過動搖，他不知道將袁一諾變成自己完成夢想的棋子到底對不對，是不是害了她，如同他被父親強加了意志。
還好，還好！此時此刻，看見身披律師袍的袁一諾完美地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庭審，即使是模擬法庭，一樣讓先生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沒有錯。
……
“經過合議庭評議，根據雙方帶隊伍各自的表現，法庭做出判決如下……”
當袁一諾邀請他來觀看模擬法庭時，先生有那麽一瞬間悲難自抑，他不想接，因為先生知道，這次模擬法庭是袁一諾的宣誓，是她對大學四年的總結與紀念，是畢業前最後的狂歡。但對先生來講，是放手的通知單，是自此海角天涯，是無盡的思念，他不舍。
對！他不舍！
但又不能不放手。
“合議庭認為，本場最佳代理人是袁一諾。”
先生木訥地跟著大家一起鼓掌，臉上卻沒有半點欣喜，袁一諾早已在臺上尋找到先生，她看著先生，向先生炫耀，希望得到先生的肯定，先生確實也對袁一諾期盼的目光做了回應，先生豎起了大拇指。
……
“下面，進行頒獎。”
……
“請袁一諾發表獲獎感言。”
“謝謝，謝謝審判長、審判員，謝謝我的隊友和老師，謝謝我們的對手，是你們成就了我們的冠軍夢。今天對我來說是個意義非凡的日子，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庭審。四年前，有人將我硬塞進法學專業，四年後，我卻為自己即將從事的法律事業感到無比的自豪。今天的庭審，是我對那個人的一個交代，我想說：我會幫你完成你的願望，成為一名合格的法律人；最佳代理人也是我的一個宣誓：在今後的日子裏，我定會肩負起身為法律人的職責與使命，一如既往地為社會的公平正義盡一份綿薄之力。再次感謝大家。”
獲獎感言期間，袁一諾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先生，目光從未移開。
“老黎，小諾諾這是向你表白呢！”雷正明用胳膊肘戳了戳先生，心裏甚慰，看來他的話小諾諾聽進去了。
先生卻把胳膊移開。
*
今天，袁一諾畢業了。
先生遠遠地看到袁一諾的時候，她正穿著學士服在和同學們拍照。
“既然舍不得，為什麽不留住。”雷正明拍了拍先生的肩膀感嘆道。
雷正明實在是不明白老黎怎麽如此死腦筋，滿臉滿眼“不舍得”這三字都要溢出來了，但還是默默準備著讓袁一諾獨立生活的事情。
“老黎，你是不是一直克扣小諾諾的零花錢？小諾諾從高中那會子就把賺錢當唯一的目標。”雷正明跟先生閑聊。
……
“你怎麽不說話呀？你也不知道？”
“知道。”先生簡單明了回答。
“那是為什麽？”
“為了經濟獨立、生活自由。”這是先生十分不想承認的。
聽到這八個字，雷正明拍了一巴掌自己的嘴，“我這大嘴巴，聽著小諾諾孩子氣的話居然還來傳給你，你也真是的，小孩子的話怎麽能當真。小諾諾肯定不是想真的離開你。現在這樣不好嗎？”袁一諾那裏還不容易快要說通了，不能在老黎這裏掉鏈子。
“她想要的，我都會幫她辦到。”
“好了好了，別一副怨婦樣了，既然不願意讓她離開，就直說呀！”
“我僅僅是為了完成當年的承諾。”
“好好，承諾，我看你死鴨子嘴硬到什麽時候。”雷正明懶得理老黎這個死腦筋，看來只能讓袁一諾給他醒醒腦了，雷正明沖著袁一諾大喊，“小諾諾，這兒，過來。”
袁一諾朝同學說了句什麽，樂呵呵地朝他倆跑來。
“畢業禮物。”雷正明把手裏的禮物盒遞給袁一諾。
“謝啦！雷子哥。”
雷正明聽見袁一諾叫他雷子哥並沒有驚訝，而是意味深長地邪魅一笑，倒是讓先生大為吃驚，看見他倆像是達成了什麽默契的樣子，又是一陣胸口悶悶的。
“我帶你們逛逛我的校園吧！拍照告別。”袁一諾一左一右拉著兩個人的手往前奔。
雷正明非常識趣地抽出手，晃了晃手裏的相機，“我是專門來做攝影師的，誰也別跟我搶。”說著就哢嚓一聲，把袁一諾和先生手拉手的樣子拍了下來。
先生被閃光燈一照，意識到了什麽，也把手抽了回來。
袁一諾卻完全沒有發現先生的異常，她並沒有覺得先生的手是故意抽出來的，又挽起先生的胳膊興致勃勃地講述著大學裏的回憶。
他們去壓了操場，去教室“上課”，去食堂，去籃球場……
還去騎自行車，這是舍友們的約定“我和男朋友必拍的畢業照”，畢業那天，讓男朋友騎自行車載著自己行駛在校園裏。
袁一諾想了想也只有拉先生一起照了，畢竟……
不知不覺下午飯時間到了。
“先生，陪我最後去食堂吃一頓好不好？”袁一諾像是難得得在撒嬌。
“嗯。”先生點頭答應，他對袁一諾的撒嬌和要求從來沒有抵抗能力。
“我還有事，就不陪你們了。”雷正明邊說邊跑走了。
袁一諾也沒有留他的意思，還非常高興地揮手跟他告別，意思在說，走吧走吧，快走吧！
桌子上擺著十餘種吃的。
在學校的時候不覺得，現在馬上就要離開了，還蠻舍不得的。袁一諾看著桌上平時最喜歡吃的東西，竟有些憂愁。
“怎麽不吃？”
“想想之後很難吃到這些好吃的，很難見到一起四年的同學，還挺傷感的。”
“相聚和分離本就是人生常態。你怎知，這次的分離不是為了更好的相聚。”
“分離是為了更好的相聚。”袁一諾重覆著這句話，“先生，謝謝你。”
“為什麽突然說謝謝？”
“謝謝你在我憂愁、脆弱、傷心的時候總是能為我指引方向，給予我力量。”
“這……是我應該做的。”
“哪有什麽應不應該，沒有人天生對誰好，感恩是必須的。”
“感恩！”先生低下眉眼重覆著這個詞，隨手拿起一個燒賣咬了一小口，看著有些失落。
袁一諾貪戀地看著先生，此時西沈的太陽映紅了天空，也毫不吝嗇地留下一點點光芒撒進這個人世間小小的食堂窗戶裏，撒在先生的發梢上、睫毛上、衣服上、指尖……沐浴在這金黃色的還透著些許夏日炎熱的陽光裏，先生都變得柔和許多。
“帶你去個地方。”東西吃得差不多，先生提議道。
“什麽地方？我們回家吧！”
“怎麽？今天為何這麽著急回家！”
“沒有沒有，就是……習慣了，嘿嘿。”太尷尬了。
車上，袁一諾偷偷地給雷正明發信息：計劃有變，先不回去了。
“這……？”是那個酒窖。袁一諾還挺震驚的，先生居然又帶她來了這裏，同時，袁一諾又有些不自在，因為雷正明告訴她，先生帶她來喝的那瓶酒，應該是和愛人一起來喝的。
“那瓶酒幫我開了。”先生和袁一諾坐在吧臺前，指了指藏酒格上一個角角那裏。
過了一會，酒被取下來拿到先生面前再三確認：“黎先生，您確定要開這瓶親自釀的酒？”
先生親自釀的？那得好好嘗嘗，袁一諾內心盤算著。
“畢業禮物，嘗嘗。”
“畢業禮物？”袁一諾有點震驚，她讀不出這酒的不同，除了是先生自己釀的。
先生接袁一諾的話，他連喝了三杯酒，有些話，只能在喝了酒之後，才能說得出來，“明天我給你安排了相親。”
相親！我沒有聽錯吧！先生這唱得又是哪一出！有時候，袁一諾真的覺得先生讓人猜不透，總是有一些他自己要做的和不能做的事，而這些事，先生從來不會跟她商量，詢問她的意見，只會通知她！然而，袁一諾討厭這種被支配的不確定感。
“我要是不去呢！”袁一諾似笑非笑，一副我不去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。
“最近皮是不是又癢癢了。”先生的壓迫感瞬間壓來。
“好了好了，我去還不成嘛！”袁一諾翻了個大大的白眼，最近過得太滋潤，竟然差點忘了先生還有這招。袁一諾掏出手機，又給雷正明發了消息：計劃取消，東西撤掉。
消息剛發出去電話就來了。
袁一諾掛了電話，借口去洗手間撥了回去。
“在哪？”
“酒窖。”
“你倆怎麽個情況？沒事又去什麽酒窖！還有你，取消什麽計劃！我都弄好了，我過去你趕緊回來準備好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麽可是，就老黎那木魚性格，你不使勁敲敲，他是無法共鳴的，相信我，我可是最了解老黎的。勇敢地邁出一步，你知道一層窗戶紙有多薄嗎？我當時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你過來，我回去。”袁一諾最怕雷正明念經了。
袁一諾走得非常容易，因為先生還在猛灌自己酒。
小兔子乖乖也會吵也很會鬧
逗你笑一笑然後跑掉
長耳朵翹翹給你兔一個舞蹈
哎呦哎呦 張牙又舞爪
蹦蹦跳跳然後窩在你懷抱
永遠陪著你
做你的小兔乖乖
要你霸道的溫柔
耳朵搖一搖我就乖乖跟你走
每天只想懶懶的賴在你左右
有事沒事就往身上湊
做你的小兔乖乖
陪你打鬧陪你憂
有時會犯錯 請你不要趕我走
難過的時候 你就摸摸我的頭
我會一直把你來守候
……
先生進門的那一刻音樂響起。
先生看見穿著白裙子的袁一諾站在心形蠟燭圍成的巨大心形圖案裏，在漫天飛舞的玫瑰花瓣雨中邊唱邊跳，像一個花叢中舞動的精靈。
“窩我在你懷裏”
“不要趕我走”
……
句句扣動著先生的心。
袁一諾唱跳結束，走到先生面前，拿出一支白玫瑰遞到先生面前，“先生，做我男朋友吧！”
這個時候，雷正明、何叔才走了進來，見證這個時刻的到來。
先生卻遲遲沒有動，更像是呆在了原地。
“接過來！快！！”雷正明著急壞了。
先生突然“驚醒”，從袁一諾擦肩而過，走到她身旁時，撂下“明天相親不要遲到。”這句話，便一刻不停地走進了書房。
好一會，在場的人才緩過勁來，何叔默默離開。
“我說不要了吧！”許久，袁一諾也才緩過神，眼神慢慢黯淡了下來，她把花枝折斷，把花別在雷正明耳後，還沖雷正明無奈地笑了笑。
轉身瞬間，眼淚卻滑落臉頰，雖然知道結果是這樣，但是看到先生的無動於衷，看到先生冰冷的拒絕，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落了下來。
雷正明破天荒地敲了敲書房的門，雖然書房裏沒有人回音，但是他還是推門走了進來。
“你這是鐵了心要把小諾諾推開了。”
“明天我給她安排了相親。”
“相親！我說小諾諾怎麽下午還好好的，晚上就不想表白了，敢情是你在酒窖跟她說了這樣的話，我想過你會掉鏈子，可沒想到你整這一出。”
“……”
“虐妻一時爽，你就等著追其火葬場吧！”聊下這句話，雷正明恨鐵不成鋼地走出書房。
雷正明真心心疼袁一諾，他走去袁一諾的房間敲了半天門沒見回音，雷正明拿了酒，非常默契地走上露臺，袁一諾果然在這。
“喝點？”雷正明拿了杯威士忌，走到露臺護欄旁，遞到袁一諾面前。
袁一諾接了過來，卻沒有喝。
“你……哭了。你別哭啊！我最怕見女孩子哭了。”雷正明有點慌，突然間不知所措。
“先生不讓我喝酒。”雖然下午酒吧裏先生已經給了她一杯威士忌，但是她仍會條件反射地冒出這句話。
袁一諾接過紙巾擦了眼淚。
“你這是被老黎洗腦了，他這麽把你往外推，你還在乎他讓不讓你喝酒？！”
袁一諾沈默了片刻，將杯裏的就一下子倒進嘴裏，嗆的咳嗽，緩了好一陣，“先生真的要讓我離開嗎？還是等到了這一天！也好，這本來就是一直我想要的，離開先生，放開自己也放開他。”
“你們倆呀！這性子。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，真是，真是，被你倆氣死了。”
袁一諾只顧著傷神，雷正明只忙著無語，卻都沒有留意通往露臺的臺階上站著一人。
那便是先生。
先生聽到了袁一諾和雷正明的對話，更聽到了袁一諾的話。
默默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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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一諾看見先生沒有說話，接著說道，“這是我第一次開庭，雖然是模擬法庭，希望您能到場。”
“好。”
“不邀請我呀！”雷正明這時推門進入書房，看來剛剛的對話他已經聽到。
“你搗什麽亂，邀請你、邀請你，沒說不邀請你，先生我們先出去了。”袁一諾硬把雷正明推出書房。
看著他倆離開的背景，先生眼裏寫滿了羨慕、嫉妒，但這只是外人所見，先生自己的感覺僅僅是一絲絲不舒服，他多麽希望袁一諾也像對待雷子那樣對他也隨意和親昵，那樣開玩笑，沒有那麽多客氣和距離感。
其實也不是遙不可及，只要回到過去……
*
全國高等學校大學生模擬法庭總決賽現場。
這次模擬法庭是有關交通事故的，張某淩晨四點行駛在鄉間小路上，撞傷在路上走的李某，因無攝像頭，交警無法作出責任判定。袁一諾是原告方，李某的訴訟代理人。
“全體起立，請審判人員入庭。”
……
“現在開庭。”法槌落下，如同四年前一樣，重重敲擊著袁一諾的心，也像是敲響了戰鬥的號角。
袁一諾是天生的律師，是法律行業的聖鬥士。
先生比袁一諾更了解自己，袁一諾看似柔弱文靜，平時很好說話，其實骨子裏是一個好鬥倔強的人，一旦激發起勝負欲，無論如何都要取得勝利，而之所以會被認為是脾氣好好的樣子，其實是因為袁一諾經常喜歡跟自己較勁。
“現在進行法庭事實調查。首先由原告陳述你方的訴訟請求以及相關的事實和理由。”
“尊敬的審判長、審判員，原告訴訟請求如下……”袁一諾的話不緊不慢，文靜和好鬥這兩種性格讓袁一諾表現得張弛有度，有力度同時又不會咄咄逼人，在庭審上再適合不過。
先生坐在觀眾席上，目不轉睛地看著袁一諾，那個說話不卑不亢，自信而從容的女子，有那麽一刻，先生都不敢相信那是會撒嬌、會任性的，自己護了十幾年的小姑娘。
先生不得不承認，袁一諾是真的長大了，此時，先生無比地悲傷，先生都不知自己為何如此悲傷，看到袁一諾終於長大成人，自己的承諾終於要兌現，他為何心裏會如此悲傷？
“下面由被告進行答辯。”庭審還在繼續，先生的思緒被打得支離破碎。
……
“法庭事實調查結束，現在進行法庭辯論……
“請被告具體描述當時行車時的時間、環境、身體狀態、當時的路況……”袁一諾的話把被告打得措手不及、有些慌亂，袁一諾他們明顯是設了套引對方入局，本來就是開放性較大的一個題目，不管被告如何回答，原告方都可以從其只字片語間找到漏洞進行攻擊，這對臨場應變力可是極強的考驗。
整個庭審，先生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袁一諾，那是他曾經的夢想，那是他想奮鬥的聖地，而如今有一個更適合的人站在上面，也算是小小的彌補了他的遺憾。
之後許久，在袁一諾瘋狂摔打著書房裏的物品，在她倔強地說“你贏了”的時候，在她辛苦地修雙學位的時刻，先生有些後悔、有過動搖，他不知道將袁一諾變成自己完成夢想的棋子到底對不對，是不是害了她，如同他被父親強加了意志。
還好，還好！此時此刻，看見身披律師袍的袁一諾完美地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庭審，即使是模擬法庭，一樣讓先生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沒有錯。
……
“經過合議庭評議，根據雙方帶隊伍各自的表現，法庭做出判決如下……”
當袁一諾邀請他來觀看模擬法庭時，先生有那麽一瞬間悲難自抑，他不想接，因為先生知道，這次模擬法庭是袁一諾的宣誓，是她對大學四年的總結與紀念，是畢業前最後的狂歡。但對先生來講，是放手的通知單，是自此海角天涯，是無盡的思念，他不舍。
對！他不舍！
但又不能不放手。
“合議庭認為，本場最佳代理人是袁一諾。”
先生木訥地跟著大家一起鼓掌，臉上卻沒有半點欣喜，袁一諾早已在臺上尋找到先生，她看著先生，向先生炫耀，希望得到先生的肯定，先生確實也對袁一諾期盼的目光做了回應，先生豎起了大拇指。
……
“下面，進行頒獎。”
……
“請袁一諾發表獲獎感言。”
“謝謝，謝謝審判長、審判員，謝謝我的隊友和老師，謝謝我們的對手，是你們成就了我們的冠軍夢。今天對我來說是個意義非凡的日子，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庭審。四年前，有人將我硬塞進法學專業，四年後，我卻為自己即將從事的法律事業感到無比的自豪。今天的庭審，是我對那個人的一個交代，我想說：我會幫你完成你的願望，成為一名合格的法律人；最佳代理人也是我的一個宣誓：在今後的日子裏，我定會肩負起身為法律人的職責與使命，一如既往地為社會的公平正義盡一份綿薄之力。再次感謝大家。”
獲獎感言期間，袁一諾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先生，目光從未移開。
“老黎，小諾諾這是向你表白呢！”雷正明用胳膊肘戳了戳先生，心裏甚慰，看來他的話小諾諾聽進去了。
先生卻把胳膊移開。
*
今天，袁一諾畢業了。
先生遠遠地看到袁一諾的時候，她正穿著學士服在和同學們拍照。
“既然舍不得，為什麽不留住。”雷正明拍了拍先生的肩膀感嘆道。
雷正明實在是不明白老黎怎麽如此死腦筋，滿臉滿眼“不舍得”這三字都要溢出來了，但還是默默準備著讓袁一諾獨立生活的事情。
“老黎，你是不是一直克扣小諾諾的零花錢？小諾諾從高中那會子就把賺錢當唯一的目標。”雷正明跟先生閑聊。
……
“你怎麽不說話呀？你也不知道？”
“知道。”先生簡單明了回答。
“那是為什麽？”
“為了經濟獨立、生活自由。”這是先生十分不想承認的。
聽到這八個字，雷正明拍了一巴掌自己的嘴，“我這大嘴巴，聽著小諾諾孩子氣的話居然還來傳給你，你也真是的，小孩子的話怎麽能當真。小諾諾肯定不是想真的離開你。現在這樣不好嗎？”袁一諾那裏還不容易快要說通了，不能在老黎這裏掉鏈子。
“她想要的，我都會幫她辦到。”
“好了好了，別一副怨婦樣了，既然不願意讓她離開，就直說呀！”
“我僅僅是為了完成當年的承諾。”
“好好，承諾，我看你死鴨子嘴硬到什麽時候。”雷正明懶得理老黎這個死腦筋，看來只能讓袁一諾給他醒醒腦了，雷正明沖著袁一諾大喊，“小諾諾，這兒，過來。”
袁一諾朝同學說了句什麽，樂呵呵地朝他倆跑來。
“畢業禮物。”雷正明把手裏的禮物盒遞給袁一諾。
“謝啦！雷子哥。”
雷正明聽見袁一諾叫他雷子哥並沒有驚訝，而是意味深長地邪魅一笑，倒是讓先生大為吃驚，看見他倆像是達成了什麽默契的樣子，又是一陣胸口悶悶的。
“我帶你們逛逛我的校園吧！拍照告別。”袁一諾一左一右拉著兩個人的手往前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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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一諾卻完全沒有發現先生的異常，她並沒有覺得先生的手是故意抽出來的，又挽起先生的胳膊興致勃勃地講述著大學裏的回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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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去騎自行車，這是舍友們的約定“我和男朋友必拍的畢業照”，畢業那天，讓男朋友騎自行車載著自己行駛在校園裏。
袁一諾想了想也只有拉先生一起照了，畢竟……
不知不覺下午飯時間到了。
“先生，陪我最後去食堂吃一頓好不好？”袁一諾像是難得得在撒嬌。
“嗯。”先生點頭答應，他對袁一諾的撒嬌和要求從來沒有抵抗能力。
“我還有事，就不陪你們了。”雷正明邊說邊跑走了。
袁一諾也沒有留他的意思，還非常高興地揮手跟他告別，意思在說，走吧走吧，快走吧！
桌子上擺著十餘種吃的。
在學校的時候不覺得，現在馬上就要離開了，還蠻舍不得的。袁一諾看著桌上平時最喜歡吃的東西，竟有些憂愁。
“怎麽不吃？”
“想想之後很難吃到這些好吃的，很難見到一起四年的同學，還挺傷感的。”
“相聚和分離本就是人生常態。你怎知，這次的分離不是為了更好的相聚。”
“分離是為了更好的相聚。”袁一諾重覆著這句話，“先生，謝謝你。”
“為什麽突然說謝謝？”
“謝謝你在我憂愁、脆弱、傷心的時候總是能為我指引方向，給予我力量。”
“這……是我應該做的。”
“哪有什麽應不應該，沒有人天生對誰好，感恩是必須的。”
“感恩！”先生低下眉眼重覆著這個詞，隨手拿起一個燒賣咬了一小口，看著有些失落。
袁一諾貪戀地看著先生，此時西沈的太陽映紅了天空，也毫不吝嗇地留下一點點光芒撒進這個人世間小小的食堂窗戶裏，撒在先生的發梢上、睫毛上、衣服上、指尖……沐浴在這金黃色的還透著些許夏日炎熱的陽光裏，先生都變得柔和許多。
“帶你去個地方。”東西吃得差不多，先生提議道。
“什麽地方？我們回家吧！”
“怎麽？今天為何這麽著急回家！”
“沒有沒有，就是……習慣了，嘿嘿。”太尷尬了。
車上，袁一諾偷偷地給雷正明發信息：計劃有變，先不回去了。
“這……？”是那個酒窖。袁一諾還挺震驚的，先生居然又帶她來了這裏，同時，袁一諾又有些不自在，因為雷正明告訴她，先生帶她來喝的那瓶酒，應該是和愛人一起來喝的。
“那瓶酒幫我開了。”先生和袁一諾坐在吧臺前，指了指藏酒格上一個角角那裏。
過了一會，酒被取下來拿到先生面前再三確認：“黎先生，您確定要開這瓶親自釀的酒？”
先生親自釀的？那得好好嘗嘗，袁一諾內心盤算著。
“畢業禮物，嘗嘗。”
“畢業禮物？”袁一諾有點震驚，她讀不出這酒的不同，除了是先生自己釀的。
先生接袁一諾的話，他連喝了三杯酒，有些話，只能在喝了酒之後，才能說得出來，“明天我給你安排了相親。”
相親！我沒有聽錯吧！先生這唱得又是哪一出！有時候，袁一諾真的覺得先生讓人猜不透，總是有一些他自己要做的和不能做的事，而這些事，先生從來不會跟她商量，詢問她的意見，只會通知她！然而，袁一諾討厭這種被支配的不確定感。
“我要是不去呢！”袁一諾似笑非笑，一副我不去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。
“最近皮是不是又癢癢了。”先生的壓迫感瞬間壓來。
“好了好了，我去還不成嘛！”袁一諾翻了個大大的白眼，最近過得太滋潤，竟然差點忘了先生還有這招。袁一諾掏出手機，又給雷正明發了消息：計劃取消，東西撤掉。
消息剛發出去電話就來了。
袁一諾掛了電話，借口去洗手間撥了回去。
“在哪？”
“酒窖。”
“你倆怎麽個情況？沒事又去什麽酒窖！還有你，取消什麽計劃！我都弄好了，我過去你趕緊回來準備好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麽可是，就老黎那木魚性格，你不使勁敲敲，他是無法共鳴的，相信我，我可是最了解老黎的。勇敢地邁出一步，你知道一層窗戶紙有多薄嗎？我當時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你過來，我回去。”袁一諾最怕雷正明念經了。
袁一諾走得非常容易，因為先生還在猛灌自己酒。
小兔子乖乖也會吵也很會鬧
逗你笑一笑然後跑掉
長耳朵翹翹給你兔一個舞蹈
哎呦哎呦 張牙又舞爪
蹦蹦跳跳然後窩在你懷抱
永遠陪著你
做你的小兔乖乖
要你霸道的溫柔
耳朵搖一搖我就乖乖跟你走
每天只想懶懶的賴在你左右
有事沒事就往身上湊
做你的小兔乖乖
陪你打鬧陪你憂
有時會犯錯 請你不要趕我走
難過的時候 你就摸摸我的頭
我會一直把你來守候
……
先生進門的那一刻音樂響起。
先生看見穿著白裙子的袁一諾站在心形蠟燭圍成的巨大心形圖案裏，在漫天飛舞的玫瑰花瓣雨中邊唱邊跳，像一個花叢中舞動的精靈。
“窩我在你懷裏”
“不要趕我走”
……
句句扣動著先生的心。
袁一諾唱跳結束，走到先生面前，拿出一支白玫瑰遞到先生面前，“先生，做我男朋友吧！”
這個時候，雷正明、何叔才走了進來，見證這個時刻的到來。
先生卻遲遲沒有動，更像是呆在了原地。
“接過來！快！！”雷正明著急壞了。
先生突然“驚醒”，從袁一諾擦肩而過，走到她身旁時，撂下“明天相親不要遲到。”這句話，便一刻不停地走進了書房。
好一會，在場的人才緩過勁來，何叔默默離開。
“我說不要了吧！”許久，袁一諾也才緩過神，眼神慢慢黯淡了下來，她把花枝折斷，把花別在雷正明耳後，還沖雷正明無奈地笑了笑。
轉身瞬間，眼淚卻滑落臉頰，雖然知道結果是這樣，但是看到先生的無動於衷，看到先生冰冷的拒絕，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落了下來。
雷正明破天荒地敲了敲書房的門，雖然書房裏沒有人回音，但是他還是推門走了進來。
“你這是鐵了心要把小諾諾推開了。”
“明天我給她安排了相親。”
“相親！我說小諾諾怎麽下午還好好的，晚上就不想表白了，敢情是你在酒窖跟她說了這樣的話，我想過你會掉鏈子，可沒想到你整這一出。”
“……”
“虐妻一時爽，你就等著追其火葬場吧！”聊下這句話，雷正明恨鐵不成鋼地走出書房。
雷正明真心心疼袁一諾，他走去袁一諾的房間敲了半天門沒見回音，雷正明拿了酒，非常默契地走上露臺，袁一諾果然在這。
“喝點？”雷正明拿了杯威士忌，走到露臺護欄旁，遞到袁一諾面前。
袁一諾接了過來，卻沒有喝。
“你……哭了。你別哭啊！我最怕見女孩子哭了。”雷正明有點慌，突然間不知所措。
“先生不讓我喝酒。”雖然下午酒吧裏先生已經給了她一杯威士忌，但是她仍會條件反射地冒出這句話。
袁一諾接過紙巾擦了眼淚。
“你這是被老黎洗腦了，他這麽把你往外推，你還在乎他讓不讓你喝酒？！”
袁一諾沈默了片刻，將杯裏的就一下子倒進嘴裏，嗆的咳嗽，緩了好一陣，“先生真的要讓我離開嗎？還是等到了這一天！也好，這本來就是一直我想要的，離開先生，放開自己也放開他。”
“你們倆呀！這性子。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，真是，真是，被你倆氣死了。”
袁一諾只顧著傷神，雷正明只忙著無語，卻都沒有留意通往露臺的臺階上站著一人。
那便是先生。
先生聽到了袁一諾和雷正明的對話，更聽到了袁一諾的話。
默默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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